10月11日晚，创意写作学院传记文学工坊刘向莲老师和工坊学生围绕科幻作家张冉的小说《止水》展开深度阅读分析。刘老师告诉同学们，细读、精读、品读是提高写作水平的重要手段和方法。《止水》故事中，儿子因渐冻症肌肉逐渐萎缩，身体如同被冰封，意识却清醒如初。母亲为了让儿子有尊严的告别，利用自己的专业能力，通过 “止水系统””为儿子构建了虚拟人生。师生以多元视角解读文本，大家踊跃地发表了自己对小说的理解和个人体会。
张冉，中国当代知名科幻作家，现任晋中信息学院太古科幻学院院长，曾担任《经济日报》、中国经济网记者、编辑、评论员，2012年开始创作科幻小说。小说《以太》获第 24 届中国科幻银河奖杰作奖、第四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短篇科幻小说金奖；《晋阳三尺雪》获第五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科幻中篇小说银奖；《大饥之年》获第 26 届中国科幻银河奖最佳中篇小说奖、第六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中篇小说金奖；《太阳坠落之时》获第27届中国科幻银河奖最佳中篇小说奖、第七届华语科幻星云奖中篇金奖。
《止水》原载于《科幻世界》2024 年第 5 期，荣获第三十六届银河奖 “最佳短中篇小说奖” 和第十六届华语科幻星云奖 “短篇小说金奖” 。
共读体会
刘一诺：
《止水》这篇文章主要是以第二人称的视角展开的，以母亲的视角表达了对儿子未来的畅想，以及情感的寄托。整篇文章虚实结合，令人感触颇深。
先说“实”的感受。一是不幸福家庭中的母爱。母爱是伟大的，母亲是心软，温柔的形象，整篇文章对母亲的描写极其生动。文中“我”的婚姻生活是不幸福的，丈夫的温暖是伪装，夫妻之间没有所谓的爱情，这种环境下出生的孩子缺乏安全感，而母亲却在儿子生病后“寸步不离”，点滴中都透露着母爱的伟大。
二是病痛中的挣扎。文章中第一部分就写出了渐冻症患者的痛苦挣扎，走路时跌跌撞撞，以及对生命力的渴望，青春期的“你”在生病后反而流露出更多的孩子气。
再说“虚”的感受。第一是“我”思维的成熟。文中的“我”作为一名编剧，一位母亲，又恰好有一个契机可以编写儿子记忆中的一生，她却没有希望儿子大富大贵，而是希望他能平凡且幸福。在儿子虚拟的爱情中，不是俗套地一眼定终生，而是有过情感的失败，让儿子学习成长，这处处体现着“我”作为一名编剧的思维缜密。
第二是在剧本人生中母子的心灵默契。虽是母亲编写的剧本，但母亲并没有留下过多的足迹，而是在儿子需要的时候给出他最想听到的鼓励，“默契得像老朋友一样”，这是母亲对母子关系的叙述。
止水，人们只能看到水面平静，没人知道这安定之下蕴藏着多少炽烈的运算和思考。“你”也在“我”爱的包围下，热烈地过完了一生。
徐超杰：
《止水》是母亲不舍得身患渐冻症的儿子离去，而亲自为孩子编织的一场梦。
初看只为此而震惊且庆幸，细品之下又隐隐感到窒息，虚拟的由人编造而成的人生，究竟还算不算活着？一个已经毫无生还希望和欲望的人，究竟是让他痛苦地活着，还是痛快地死去？母亲所做的一切努力，究竟是为了孩子，还是自己的不舍？这是无私还是自私？孩子自己内心深处到底希望怎样？文章在虚幻温馨和冷酷现实的交织中向读者抛出这一个个直叩心灵的问题。
两条时间线的交互出现牵引着读者的情绪忽上忽下，但最终它不能是一个大团圆式的结局，我们也只是书外世界的一名读者。作者用细腻却朴实的笔触展现母爱、时间与记忆的命题，与读者探讨着这两难的问题。
止水，水的波纹只会愈止愈大，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身体的遗憾在幻想中能得到弥补，那长久的心灵深处的痛苦又能如何呢？或许一句描述爱情的话用在这里会合适些，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肇华：
《止水》的写作结构，运用了双线并行的策略，一条线写儿子在人生的0-17岁母亲对他的陪伴，另一条线写儿子在程序中，被植入虚拟的人生，度过了17-77岁的人生，时间上交错推进，最终以儿子的死亡为汇合点，形成交汇。
其中两条线的感情截然不同：
现实线：痛苦、挣扎、无力。
虚拟线：平静，成长，治愈。
小说中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交替使用，你是我，我也是你。叙述手法很具有挑战性，风险很大，如果读者无法产生共鸣，就会有压迫感和疏离感。我觉得这篇小说对读者的阅读门槛很高，读进去会有困难。两条线的感情相当割裂，在开头很难共情成功，一些第二人称带入的描写也并不贴合读者生活，风格极强，可能并不适合普通大众阅读。
文中很多描写有西方现代诗的风格，如：“我多想把他高大的身板狠狠揉成一团，塞回我的子宫，让他在世界上最温暖而安全的地方好好睡个悠长的午觉。”
在东方母爱的表达是含蓄的，温婉的，而这段描写很暴力，很原始，“狠狠揉”的动作，“最温柔而安全的地方”的愿望，情感张力非常巨大，有西方现代诗歌中常见的“自白派”风格。
韩思雨：
初读《止水》，我带着些许偏见，作为一名对科幻题材向来无感的读者，我总认为科幻作品过于依赖技术想象，而忽略了人性的细腻与真实。然而，《止水》却以它独特的叙事方式，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
这篇小说以“止水”为象征，将科幻设定与生命哲思巧妙融合。故事中，SWALLS公司通过脑机接口技术，为渐冻症患者构建虚拟人生，让其在意识中度过完整的一生。乍看之下，这是典型的科幻设定，但作者将焦点置于情感与记忆的流动中。母亲为儿子选择的“程序浸染”，既是对现实苦难的逃避，也是对生命尊严的守护。这种设定不再是冷冰冰的科技幻想，而是成为了探讨母爱、成长与死亡的有力载体。
尤其打动我的是小说的叙事结构：一条是儿子在虚拟世界中经历的平凡人生——恋爱、工作、家庭、衰老；另一条是母亲在现实中的坚守与抉择。两条线索交织，就像水下的暗流，涌动着无法言说的深情。当读到母亲在合同上一次次签下“确认”，当看到儿子在虚拟中“活”到七十七岁，技术的冰冷与情感的炽热形成强烈对比，让人不禁反思：何为真实？何为生命的意义？
作为非科幻爱好者的读者，《止水》让我看到，科幻也可以如此贴近人心。它用未来的语言，讲述着永恒的主题——爱、失去与希望。科技在这里不是目的，而是通往理解的桥梁。正如小说中那句：“平静的水面下，蕴藏着多少炽烈的运算与思考。”科幻的深度，恰恰在于它能以超现实的方式，照亮现实中最幽微的人性角落。
如今，我依然不是科幻的狂热爱好者，但我学会了以更开放的心态去接触它。感谢《止水》，让我在科幻的静水中，看见了生命的波澜。
蔚璟奇：
读完张冉老师的《止水》，令我感触颇深，ALS的病症的残酷和SWALS“记忆渲染”技术的奇幻藏在文字的夹缝之中，那深沉到无法形容的母爱却藏着为孩子铺成的人生道路。父母之爱子为计之深远，处处不说爱，处处都在说爱。
母亲曾经怀着电影梦的编剧，因为验孕棒放弃了自己的未来，孩子确诊ALS后，她必须坚强起来，作为一个母亲是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的。当自己孩子说出“我怕自己以后动不了的时候”，她在孩子面前压下哽咽说“那我们回家”，这是付出了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来。她从来不是一个“超人”，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必须成为一个超人。
在文章的最后孩子在虚拟记忆里安详闭眼，母亲只能握着手。不知道是现实还是虚幻，但最深的爱从不是留住生命长度，而是在命运裂缝里，为孩子补全一场完整人生；最动人的“止水”，从来不是技术上的造就，而是母亲用爱撑起的港湾，让孩子即便绝境，也能带着尊严告别。
张雨婷：
小说将渐冻症与构想的Still water虚拟程序的联系，让我重新定义了科幻小说的题材设计竟也能如此贴切生活。而非传统观念里科幻止于人类上天入地的发明创造，或是对不可攀登的火星、水星、天马行空的宇宙的探索。
自古逢秋悲寂寥，小说多次描写的秋景似乎明里暗里暗示着“我”人生注定的多舛。双线故事穿越时间的交梭，叙述上虚实相交的结构都不禁让人眼前一亮，惊叹于作者对小说结构上的妙想。
在没有做好成为母亲的准备前成为了妈妈，甘愿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迎接这一个不在计划里的新生命。儿子在舱里，母亲在舱外。“你和母亲已经好久没见了，你们默契得像老朋友一样。”可母亲从未离开，舱外的六个月，舱里的七十年。她在儿子出生前便为他编写了一个也许理想主义化的人生，我们都知道那不太可能，可是透过文字，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所有母亲对子女共同的夙愿吗？母爱从不需要多么浓烈地抒发与歌颂，它从来都是这世间能够超越时间与空间的“洪荒之力”。
程亚楠：
人物方面，文中出现了三个关键人物，母亲，父亲和一个孩子。他们个性十分的鲜明，首先这位母亲无疑是伟大的，在工作上升时期因为怀孕毅然决然放弃了自己的工作，在孩子生活上虽然之后工作繁忙但依然能第一时间发现孩子的异常，在得知孩子生病之后独自一人面对，并为孩子虚构了一个完满的人生，这是万千母亲的缩影。其次父亲的形象也很明显，因为女友的怀孕虚假地说出爱意并结婚，婚后更是不负责任独留老婆一人在家照顾孩子更甚者因为孩子生病不想还承担着巨大的压力而离婚，这无疑是懦弱的体现。最后孩子是坚强且敏感的，因为家庭的不和睦小小年纪就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在生病之后也是和母亲坚强的面对，他很懂事，有着和年纪不符的精神。
氛围方面，整篇文章从第一段开始就透露出一种冷色调氛围，特别是在孩子生病之后，压抑，绝望让人为之动容。虽是如此，但在母亲和儿子对话时也有温馨，他们展望着病好之后的快乐生活，虽平淡却幸福。
结构方面，文章以虚拟人生技术为背景，现实与虚拟交织，两条线索分支最后在儿子去世时交汇，结构严谨且完整，特别是在描绘前边时两线索同时出发以为孩子真的病好而发生的事在后来揭示这是母亲利用现实技术给儿子编织的一个梦，这种手法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带动读者情绪。
申文杰：
今观张冉《止水》，恍见现代科技外衣下，一场关于存在本质的东方哲思。
《止水》之妙，不在止，而在欲动还休。那池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是每秒五百次的激烈运算。恰如渐冻之躯，形若枯木，神如沸鼎。作者以水喻命，以静写动，暗合「大音希声」之老庄智慧。
母亲编剧身份尤堪玩味。她为子虚构一生，看似慈母手中线，实则权力之网。当记忆可被编写，真实便成虚妄。这「深情的暴政」，令人想起《牡丹亭》中杜丽娘「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只是此番起死回生，非关情至，而系科技与意志的合谋。
小说最惊心处，在于解构了「完整人生」的神话。那被精心设计的六十年，剔除所有痛苦与意外，恰如修剪过的盆景——形态完美，却失了野性生机。母亲以爱为名的书写，何尝不是对生命本真最彻底的背叛？
结尾双线归一，「怀抱」意象重复出现，既是圆满，亦是循环。在虚实交错间，作者叩问：何为真实？是肉身的衰亡，还是记忆的存在？这「庄周梦蝶」式的诘问，让文本超越了疾病叙事的局限，直指人类普遍的生存困境。
《止水》之深刻，不在其情之切，而在其思之锐。它如一面止水，照见我们这个时代最隐秘的伦理困境与存在焦虑。
冯柳月：
止水采用双线模式，一条线是母亲在病房里陪伴儿子的最后时日，另一条线是儿子通过“止水系统”模拟人生体验，让人感悟生命的永恒和暂停。整篇文章在现实和虚幻中来回跳转，承载着生命的沉重与爱。母亲签下风险协议的决绝与为孩子编写“人生剧本”。没有惊天动地的奇迹，没有伟大的成就，只有简简单单、平平凡凡的一生，高考后醉酒的青涩、恋爱的慌张、成为父亲的温柔、退休后的平淡。这就是普通人的一生，也是母亲希望儿子可以拥有的。母亲看似平静却汹涌的爱意，她的蜕变与坚守，这份爱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却藏在无数个深夜的按摩里，藏在为儿子编写的“人生剧本”里，藏在SWALS风险协议时毫不犹豫的笔尖下，她的爱不输与任何人。这种双向救赎，让“死亡”不再是冰冷的终点，儿子在虚拟记忆中走完一生，母亲在守护中彰显爱。
樊晓星：
《止水》是科幻小说包裹的亲情故事，虚构一个母亲的婚姻以及照顾渐冻症孩子相处的60年时光的故事。虽然她的婚姻不是很美满，但是她的儿子让她是幸福的。这是爱的救赎，像一束光照耀在身上。想到自己照顾孩子的点点滴滴，以及孩子在患渐冻症的五年时光，想象简短的高中生活以及大学生活中认真学习大学的经济学课程的片段。这样的学习生活，经常性的考试，对家乡的离别，以及内心的孤独都没有让他感受到一丝痛苦，能够自由探索世界的每一天。真实的价值不在于 “是否自然发生”，而在于情感的真挚。虚拟世界里儿子的欢笑与感动是真实的，母亲在病房外同步陪伴的牵挂是真实的，这种跨越虚实的母子羁绊，让 “何为生命的本质” 的命题有了温暖的注脚。
李博：
张冉的科幻小说《止水》，是一个充满奇幻的故事：。《止水》的科幻在外是坚硬的，但在内却充满了人文的柔软与温度，《止水》讲述了一个关于爱与告别的故事，一位编剧母亲面对身患渐冻症的儿子，通过止水生命科学研究中心的虚拟人生技术，为儿子编织了六十年的完整人生，在现实世界中，母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的身体日渐衰弱，而在虚拟世界中，儿子健康成长、娶妻生子，度过了普通但幸福的一生，小说一边写病房里的现实，一边写虚拟世界的生活，两条线交织在一起特别动人。科技在这部小说中不再是冷冰冰的符号，而是承载情感的母爱，通过母亲和儿子不同的视角叙述了故事。
教师总结
刘向莲老师：
张冉获奖的科幻小说《止水》在叙事视角的运用上非常独特。他采用了第二人称视角和第一人称视角双视角交叉讲述故事的手法。儿子以“你”的视角来叙述，使用第二人称视角能够让读者产生强烈的代入感，仿佛读者就在“你”的对面。读者作者可以随时对话。而妈妈则采用“我”的第一人称视角，增强故事的真实感，感觉故事人物就在身边。小说中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视角的交叉使用自然丝滑，没有断裂感。
这部小说在刚开始阅读时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渐冻症已经被人类征服。然而，众所周知，渐冻症被称为“不治之症”，小说的主人公是渐冻症患者，随时面临死亡。
小说的结构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采用了双线叙事：儿子（“你”）是一条叙事线索，母亲（“我”）则是另一条叙事线索。两条线索分别讲述儿子和母亲的故事，两条线索在儿子的病上交叉，然后又开始分头叙事。
17岁的儿子患上了渐冻症，他需要接受治疗，在维生舱中沉沉睡去，等待体内的生机被再次唤醒。春天到来时，他在护士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跑向春天。另一条叙事线索是母亲的回忆，从发现验孕棒上的两条竖杠开始，回忆起怀孕的点点滴滴。她写到儿子的成长过程，提到自己和丈夫之间隔三差五的争吵，虽然关系紧张，但仍然住在一起。分开时偶尔会想念对方，而同居时又彼此感到烦躁。她回忆起儿子在自己肚子里成长的九个月，期间她推掉工作，剪短头发，专心应对尿频、胸胀、恶心呕吐，直到走入产房。当护士将襁褓中的婴儿放在她怀里时，她对他说：“你是我的儿子。”
小说中，儿子和母亲的叙事就像一场对话，儿子的成长过程与母亲的回忆很自然地交织在一起。这种叙事方式是作品最奇妙的地方，它让读者感受到母亲的隐忍与悲痛，同时也能共情儿子在虚拟现实中的双重体验。这种叙事设计通过虚拟体验带来了强烈的情感冲击，使真实的生命感受变得完整而深刻，也引发了关于真实与虚拟边界是否需要绝对界定的思考。
《止水》围绕“爱”与“告别”的主题展开。小说围绕一位身患渐冻症的少年与身为编剧的母亲之间的情感故事，亲情成为整个故事的情感支撑点。小说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情节，只有母亲朴素的期待——希望儿子能够健健康康地长大，拥有一段幸福的生活。母亲为儿子设计了长达60年的幸福人生蓝图。然而，现实却残酷无情，母亲最终只能在床边陪伴着儿子度过最后的时光。
张冉一直主张，好的科幻作品应当承担社会责任，通过极化生活中的小因素来引发读者对未来的思考。在《止水》这篇作品中，他不去描写外星人，也没有像《流浪地球》那样的宏大科幻场景，而是聚焦于一个母亲的守护和她对孩子的期望，深入刻画人性。正如刘慈欣评价张冉的作品时所说：“他的作品充满人文情怀。”
